Hello from Michelle and Albert!
We send the Chinese newsletter on Thursdays and English on Sundays. If you would like to opt out of a version, you can go to ampleroad.substack.com, click “My Account,” and choose preferences there.
各位讀者大家好!很榮幸先前能邀請台裔爵士音樂家林駿偉(Victor Lin)對談,訪談刊出後,我們收到了不少台裔音樂人的回響。本週電子報中,也想跟大家分享幾則特別的回覆。
以下的回應與電子報內容,部分由 Jenny 從英文翻譯。Jenny 畢業於外語系、翻譯研究所,靠著強調「譯者隱形」的本地化產業餬口,認為名字能出現在出版物上就算美夢成真了。
怡慧透過 TANG1 及 TaiwaneseAmerican.org 認識了台裔美籍爵士長號手林和一(Peter Lin)。和一也曾有和駿偉類似的經歷,同樣因成長於白人為主的社區而產生根深蒂固的自我厭惡:
周遭人們長期視我為外來者的態度,使我非常鄙棄自己的膚色和外貌,這可能是促使我捨古典而選爵士的其中一股推力,就是想打破一直揮之不去的刻板印象。我一直到進了威廉帕特森大學(William Paterson University),才終於認識非亞裔的其他少數族群成員。我對於黑人文化的認知更加深刻,因而開始閱讀、探索及關注社會對待美國黑人的各種惡行,也逐漸體悟到身為亞裔美國人的那種不安全感。
關於身為爵士樂領域中的一名亞裔美國人,他寫道:
我經常在想,在這場由白人及黑人稱霸的對話之中,亞裔美國人能為自己爭取到怎樣的空間。就我自身經驗而言,我參加過許多「全白人」和「全黑人」的樂隊。通常,我受到「特殊的局外人」般的對待,但又扮演著「種族意識的海綿」,換句話說,他們可以在我面前自在發表個人觀點,卻不會導致什麼直接的後果。我自認在多數音樂類場合中都是擔任「調停者」或「置身事外的評論者」,並沒有傾向哪一方。
在先前那篇專訪中,駿偉提到在前鋒村俱樂部(Village Vanguard)時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種族偏見。和一也分享了一則類似的故事:
我認為大家必須承認一點:這些對黑人的刻板印象,其實都是我們父母那一輩灌輸給我們的。還記得我第一次在澤西市參加由爵士鼓手溫納‧哈潑(Winard Harper)領奏的即興演奏會,那是我首度踏足黑人為主的地區。一開始,我整個人坐立難安,經過一段努力拋開既有想法的過程,才逐漸能自在地參加每週的即興演奏會。這件事情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越來越熟悉黑人文化的多元性,並且體認到在紐瓦克(Newark)、特倫頓(Trenton)、澤西市、紐約市哈林區等不同地方都有黑人文化。
有一天,和一告知駿偉紐約的珍珠奶茶店 Miss Du Tea Shop 有一台鋼琴。他們決定一起合奏,在臉書上直播。點這個連結來看他們的表演。
也歡迎欣賞林和一與爵士樂隊共同演繹的台灣傳統民謠《望春風》:
2021 年尾,我們有幸參加一集中文 podcast 《爵士邊緣人》(The Jazz Sideman)的錄製,與主持人江忻薇和張哲嘉暢聊了一番。他們都是在美國生活與教學的台裔爵士音樂家。而兩位之所以會注意到《開闊之路》,就是因為我們先前與林駿偉和林和一這兩位台裔美籍爵士音樂家兼教育工作者的對談。本週我們也邀請哲嘉和忻薇分享了他們對訪談的看法。
哲嘉從「局外人」這個主題出發,談了自己在音樂圈、在美國的定位,也點出音樂改變社會的潛力: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在我成長的環境裡,家裡的長輩,沒有一個音樂人,在我們家裡,音樂是一樣非常遙遠的東西,甚至遙遠到,我表示想要走音樂這條路時,家裡連怎麼反對都不知道──不過還是得澄清,家裡(尤其是我的父母),對於我想要走音樂這條路一直是相當支持的。
移民到美國之後,「我是局外人」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在我就讀的加州州立大學(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我應該是少數 5% 的亞裔學生。不過就讀大學的那四年中,我對於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覺,漸漸開始習慣了,記得那時自己覺得,亞洲人學習爵士本來就是一件稀有的事。後來慢慢走入了音樂教育的這條路,這個局外人的角色設定,持續跟隨著我,從華盛頓州中部的原住民保留區,到現在的大西雅圖地區,我似乎還是那少數 5% 的亞裔音樂老師。
閱讀孟軒與駿偉的對話時,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駿偉對於音樂的信念,「Everyone is musical」(人人皆有音樂天賦)。這個信念,似乎對我一直以來的局外人情結,給了一個溫柔又明白的答案:在音樂的世界裡,沒有人是局外人。音樂的可貴之處,在於它連結所有人的魔力。
我學校的樂團裡有一百多個學生,他們也許在課後完全沒有任何交集,但是當我們在一起合奏時,大家忽然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大家盡自己的所能,合力完成這個目標,享受這個喜悅,也同時承擔彼此的不完美。Everyone is musical. And music brings everyone together!(人人皆有音樂天賦,音樂能凝聚眾人!)
更讓我感動,而又能夠直接身體力行的,應該是駿偉經常提醒學生的那句話:「What is our job? To make everyone better!」 (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就是讓大家都變得更好!)在音樂的世界裡,成功與失敗是共享的,別人的成功也會是自己的成功,別人的失敗,我們也必須學著如何分擔,藉由音樂的訓練,大家能夠真正體會社群的概念,如果能把這樣的心態融會貫通,落實在生活的大小事上面,對於這個社會就能有莫大的影響。
音樂的包容力,超乎你我想像。
忻薇則比較自己與駿偉的不同經歷,分享她自己對身分認同的想法與感受,以及她對種族關係的個人體驗與省思:
多虧林駿偉在《開闊之路》上的訪談,讓我有機會開始閱讀並認識怡慧與孟軒的文字。
就在正要起筆回覆時,坐在一旁五歲大的女兒,突然開口問我:「Are you Taiwanese American?」(你是台裔美國人嗎?)我回道:「Taiwanese and American.」(我是台灣人,也是美國人。)女兒又再問了我一次,我依舊回了一樣的答案。她開始不太耐煩地說,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於是又接著問,好,既然你說你台灣人,那為什麼你說的是華語不是台語?我開始有點滑稽地回她說:「This is a long story. 說來話長,你確定要我說嗎?」
我主修小提琴,一路從音樂班體制唸到藝術大學音樂系,20 歲前聽流行音樂,20 歲後聽世界音樂,30 過後又跑到紐約夢想當個爵士音樂家。從音樂的角度來看我的文化認同,還真是找不到更分裂、更不台的人(笑)。不知為何從宣誓成為美國公民,應該說是寄出申請公民文件的那一刻起,身為土生土長台灣人的那份任性(不是我爸媽或是祖父母那代的韌性),使我對於成為美國人這件事總感到一股不痛快。
一樣在美國學習爵士樂,我有與駿偉截然不同的際遇。我在 2013 年到了紐約市的皇后大學(Queens College)就讀爵士音樂研究所。除了皇后區本身就有大量的亞洲居民,我就讀的研究所中還有四分之一的同學是韓國人,更不用提在紐約常見的日本爵士樂手。千里迢迢、飄洋過海來學習爵士樂的我,尋求的不是種族認同感,而是希望能趁這段旅外的時間,盡可能地跟「外國人」玩音樂。當時的我並不理解,其實這樣對於種族認同的安全感,是一種特權。身為在美國的外國人,卻還一直把所有非台灣人稱作「外國人」的我,對於美國緊張的種族關係總是置身度外。
然而,學習爵士音樂,真的可以不了解美國歷史中與非裔美國人之間糾纏不清的情結嗎?
傑基・羅賓森(Jackie Robinson)是史上第一位進美國大聯盟的黑人球員。羅賓森首開先例,成為大聯盟首位有色人種球員,他不僅得忍受各種誇張的歧視行為,還在這樣排山倒海的壓力下打破一次又一次驚人的紀錄──而且他沒有變成最後一位、唯一一位進入大聯盟的有色人種球員。我常想:如果沒有傑基・羅賓森,台灣人還會有那段早起看洋基隊王建民先發的集體記憶嗎?
我也會想:不知道王建民在美國出生的孩子,是否也問過他為什麼不叫 Mandarin-American(華語裔美國人)而是 Taiwanese-American(台裔美國人)?
江忻薇和張哲嘉最近在節目中深入探討瑪克辛·戈登(Maxine Gordon)所著的《老練的巨人:德克斯特·戈登的生平和藝術遺產》(Sophisticated Giant: The Life and Legacy of Dexter Gordon,暫譯),逐章導讀這本爵士音樂家傳記,並邀請嘉賓共同討論。我們參與的就是第十章的導讀。我們四個人藉此機會聊了很多,也談及毒品戰爭、大規模監禁和假釋相關議題的歷史脈絡。
那集節目在這邊,歡迎大家聆聽!我們實在無法全程使用中文討論,還請大家多多包涵。另外,哲嘉還親自錄製了一段怡慧最喜歡的爵士樂曲:塞隆尼斯·孟克(Thelonious Monk)的《巴德走進來了》(In Walked Bud,暫譯)。
我們在開錄前聊天時還得知,哲嘉曾在華盛頓州的雅克馬印第安保留地2(Yakama Indian Reservation)教了六年的爵士樂,而忻薇則是在紐約市布朗克斯區(Bronx)的公立學校從事教職。希望日後能和他們深入聊聊這些經歷。
讀完電子報和其他讀者的回應,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或故事想分享嗎?歡迎留言或寫信給我們!寫英文會通,寫中文嘛會通喔!
編註:TANG 的全名為 Taiwanese American Next Generation(台美人下一代)。
編註:1994 年以前寫作 Yakima,故常被譯為「雅基馬」。